四更梆子敲过傅明远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天色墨黑唯有巡夜人的灯笼在巷弄里漂移如鬼火。
他胡乱套上青色官服忽然想起今日竟要提前半个时辰到户部应卯——圣人为漕运旧案连发三道敕令整个度支司都已熬得人仰马翻。
“阿爷且用碗馎饦。
”庶女云舒不知何时端着食案守在门外细瘦手腕已不见靛蓝丝绦只悬着枚普通的银铃铛“女儿新学了梅花汤饼法佐了茱萸酱。
” 傅明远怔怔接过釉陶碗。
热雾氤氲中他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与杜衡等人将漕粮换作沙石时船帮少年们也在吃馎饦。
那时杜衡还说:“等分了银钱够买下半条平康坊的梅花...” “父亲再不用膳卯时牌就要过了。
”长子文远的轮椅声碾碎回忆。
这位病弱青年膝头摊着《漕运考》书页间却露出半角金吾卫的令牌。
傅明远匆匆咽下汤饼临出门时忽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腰间鱼袋撞在石阶上竟滚出三粒带血的漕粮——分明是二十年前就该沉入渭河的上等粳米! 晨鼓恰在此时震响。
坊门吱呀开启馎饦摊的老汉望着傅家老爷狂奔的背影嘟囔:“三品大员跑得比拉磨驴还慌...”忽见地上闪着微光拾起竟是粒金镶玉的扣子背面刻着小小的“柳”字。
而此时傅明远正瘫在户部堂前。
他的官凭鱼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幅《夜宴图》残片——画中杜衡的脖颈正被添上一道鲜红的勒痕。
“傅侍郎好早啊。
”身后传来少年清音。
新科进士傅文修正带着国子监生们走来怀中《贞观漕运志》哗哗翻动“学生们正在查证当年沉船地的渭河泥沙里是否真掺着梅花香料的碎末?” 晨光刺破晓雾照见傅明远官袍下摆沾着的馎饦汤渍像极了干涸的血痕。
申时三刻傅府门前忽然喧哗大作。
一辆垂着褪色青帷的牛车径直闯过照壁车帘掀处露出六旬老妇威仪的面容——正是傅明远嫡妻林氏的母亲、已故扬州刺史王俭的遗孀郑氏。
“好女婿!如今官至三品连岳母的接风宴都免了?”郑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杖下车九鹤衔珠的诰命冠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她身后跟着位戴帷帽的少女月白裙裾翻飞间露出绣着并蒂莲的丝履。
傅明远踉跄迎出:“岳母大人何时进的京?小婿竟未得信...” “昨日到的永通坊!”老夫人木杖重重顿地“若非玉娥去大慈恩寺进香时听见香客议论杜主事吊死案牵扯漕运旧事老身还不知傅侍郎竟这般威风!” 帷帽少女突然掀帘出声:“姊夫可还记得天佑元年的重阳宴?”声音清冷如碎玉“那时杜世叔唱《霓裳羽衣曲》您击盏相和唱的是‘漕波深处埋金锁’...” 傅明远血色尽褪——天佑元年正是漕粮沉船那年!这少女是他妻妹王玉娥当年不过五岁稚童怎会记得席间细节? 郑老夫人突然逼近压低声道:“杜衡昨夜托梦给玉娥说当年五人联名的保单...就缝在《夜宴图》的裱纸里!”她枯指猛地指向西厢“亲家长子近日不是在临摹此画?” 后院突然传来轮椅轱辘声。
傅文远自竹影深处转出膝头画轴半展露出半角朱砂染就的官袍:“外祖母安好。
恰才裱画时确从夹层落出一张泛黄的桑皮纸...” 暮鼓恰在此时震响惊起满庭寒雀。
傅明远盯着那张二十年前的保单仿佛看见所有名字都化作杜衡青紫的舌。
傅明远攥着桑皮纸保单从傅府出来时暮鼓的余响还绕着坊墙。
他没去大理寺反倒往西市走——二十年前分赃的银铤有一半存在西市柜坊他想最后看一眼那笔染了漕粮血的钱。
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发烫路过“崇业堂”时他忽然顿住脚。
药庐门帘掀着杨三娘正蹲在阶前给个穿粗布衫的孩童喂药指尖沾着紫苏汁轻声哄着:“乖喝了药就不咳嗽了。
”旁边的老妇人捧着半筐蒲公英笑得眼角起了褶:“杨娘子这草刚从终南山采的还带着露呢。
” 傅明远望着那抹素色身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渭河上的雪——船帮少年们啃着冷馎饦冻得发紫的手里攥着仅有的杂粮而他和杜衡正把漕粮换成沙石。
喉间发紧时他瞥见药庐柜上摆着本药草图封皮写着“黄崇业绘”墨迹里藏着细碎的梅花纹——那是当年杜衡说要“买下平康坊梅花”时常画的纹样。
他攥紧保单转身往大理寺走。
路过馎饦摊时老汉还在嘟囔“三品官跑成拉磨驴”而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崇业堂的药香——原来贞观年间的好日子从不是靠暗箱里的龌龊堆起来的是靠杨三娘这样的人把暖细细熬进药里喂给寻常百姓。
药庐银铤案 入夏的西市总飘着胡饼香张媪推着小推车路过崇业堂时总不忘喊一声:“杨娘子要块胡饼不?”这天她刚停稳车就见个穿绯色官服的人站在药庐前正翻着本簿子腰间铜鱼符泛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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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程序员穿越长安求生记第37章 崇业堂暮秋事来源 http://www.ruishuo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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